挂在床头的铜镜映出他消瘦的面容——两颊凹陷得像被刀削过,眼下的青黑一直蔓延到颧骨。镜面有道裂痕,正好将他右眼划成两半,如同他支离破碎的人生。
墙角堆着三个空药罐,罐口还挂着黑褐色的药渣。前天郎中开的方子还搁在窗台上,被雨水晕开的墨迹像一群四散奔逃的蚂蚁。
李临河知道没必要再抓药了,他的肺已经烂得像被虫蛀透的棉絮,每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。
一阵穿堂风吹着摇摇欲坠的半截树杈子拼成的架子,树杈上挂着的画具蒙了厚厚一层灰,去年用剩的墨在破碗里干得起了皮。李临河望着自己再也不能提笔的右手,指节因风湿肿得像腊肠,小指以怪异的角度向外翻折——那是赵二去年冬天用门夹的。
一切都是了无生机的样子。
屋梁上垂下一张残破的蛛网,一只瘦弱的蜘蛛正艰难地修补被风吹破的网。李临河出神地望着它,直到一阵剧痛袭来,让他不得不弯腰抵住腹部。被子下被珍藏着的《庄子》露出来一角,他曾经最爱的“逍遥游”那页已经撕去生火了,如今只剩半句“.....之人也,之德也,将磅礴万物以为......”
床底忽然传来窸窣声,那只总来偷食的花猫从破洞钻进来,绿眼睛在黑暗中莹莹发亮。
“你来了?”
李临河掰了半块硬如石头的馍扔给它,看着这唯一的活物叼起食物,尾巴扫过积满灰尘的地面,留下蜿蜒的痕迹。
糊在破洞上的纸终于支撑不住,被刮出个大洞来,风直灌进来,吹在面上像徐氏临死前冰凉的手在抚摸他。
我就要这么死了吗?
李临河缓缓裹紧薄薄的被子,数着屋顶的茅草缺口——七个,比他上月数时又多了一个。月光从最大的那个缺口泻下来,正好照在墙角的樟木箱上,箱盖的铜锁反射着冷光,里面锁着他从未示人的画。
李临河闭上眼睛,听着自己胸腔里越来越微弱的杂音。这屋子空得能听见回声,却装不下他二十三年的人生。
而门外,李廷捂着胸口,自半人宽的门缝中望着那个卷着被子,骨瘦如柴的青年,他恨极了赵二,一只手指着赵二,居然气得没说出话来。
“来人!”李廷喝道。
院子外的护卫立即冲了进来,李廷一把抽过侍卫的刀,咬牙切齿地骂道:“狗奴才,你竟然敢这么对待我李家的公子!”
公子?
赵二浑身颤抖着跪下,哆哆嗦嗦地道:“侯爷,侯爷,你不是不认他吗?不是找人托话说要折磨死他么,我,我我——”
“谁!谁让你怎么干的!”
“我,我,只说是府里的贵人说的,我不知道啊!”
噗嗤一声,刀刺穿了赵二的心窝。
“拉下去,剁碎了喂狗,马上去府里把陈大夫带过来!”
“是。”
在黑暗中,有人一起一落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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