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,当大家发现尚继京的时候,他已经挂在了田野的树上。尚继台和唐国富等人急忙跑过去,看到这一幕,都愣住了,仿佛时间都凝固了。尚继民蹲在地上,抱头痛哭:“哥,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!你要是再坚持坚持,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了!”
唐国富自责地说:“都怪我,要是当初多帮帮他就好了。我应该多督促他,不该总是指责他。”尚继台也红了眼睛:“他就是被过去的坏习惯毁了,要是能早点醒悟,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。咱们都以为他出去打工能变好,没想到还是没能挺过来。”
一家人围在尚继京的棺木旁边,十分后悔。这个曾经充满希望的院子,此刻被阴霾笼罩。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尚继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,而他的离去,也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无尽的反思。在这关里的新生活中,有人走向了富裕,有人努力奋进,却也有人在黑暗中迷失,再也没能找到光明的出口。生活的残酷与无常,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。
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,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个山东村落。尚家那房屋里,灯光开始摇曳不定,将屋内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在白色的墙壁上晃悠。
吕秀英坐在炕沿上,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,手指却不自觉地相互绞着,微微颤抖着。她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声音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爹,这事儿,我想了很久了。”
明亮的灯光下,公公尚老爷子坐在那张椅子上,身形佝偻得像一棵饱经风雨的老松树。听到这话,原本平静的脸瞬间僵住,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向吕秀英,嘴唇嗫嚅着,却半晌没发出声音。
“秀英啊,你这是……”尚老爷子长叹一口气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满是无奈与不舍,尾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。
吕秀英眼眶泛红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。她微微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,缓缓说道:“爹,您知道的,继同走了这么多年,我一个人带着孩子,虽说日子苦,可多亏了您帮衬。春种秋收,家里家外,要不是您搭把手,我真不知道该咋熬过来。可孩子大了,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,我总得为他们的将来打算打算。”
尚老爷子沉默片刻,一只手缓缓抬起,摩挲着下巴上那稀疏的胡茬,缓缓开口:“我知道你不容易,这些年,真是苦了你了。自从继同走后,你没日没夜地操劳,又要照顾孩子,又要伺候我这个老头子,村子里谁不夸你是个好媳妇。可你要是走了,这老尚家……”说到这儿,老爷子顿住了,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,眼眶也微微泛红。
吕秀英站起身,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老爷子身边,缓缓蹲下身子,轻轻握住老爷子那满是老茧的手。“爹,您别这么说。当年继同突然走了,我感觉天都塌了,带着孩子来投奔您,那时候,要不是您收留我们娘俩,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您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,我心里都记着呢。”
老爷子拍了拍吕秀英的手,老泪纵横,泪水顺着他那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,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“秀英,你是个好媳妇,是我们老尚家对不起你啊。当年我那股火上来,眼睛看不见了,这些年你忙前忙后地照顾,又是寻医问药,又是熬汤煎药,没日没夜地守着我。我这心里啊,都清楚,就是嘴笨,说不出那些感激的话。”
“爹,您快别这么说。”吕秀英忙打断老爷子的话,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,“您眼睛能好,就是老天爷开眼,也是您心善积德。那时候,我每天都跟老天爷祷告,只要您眼睛能好,让我干啥都行。现在您身体好了,孩子也懂事了,我也能放心些了。”
“那你这一嫁人,孩子咋办?”老爷子忧心忡忡地问,眼神里满是对孙子的牵挂。
“孩子我肯定带着。”吕秀英连忙说道,急切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,“新人家也答应了,会把孩子当亲生的一样看待。而且,孩子也大了,他也明白我的苦心,他说会常回来看您的。前几天晚上,孩子还跟我说,让我别担心他,他会照顾好自己,也会记着爷爷的好。”
老爷子默默地点点头,“秀英,只要你能过得好,我也就没啥牵挂了。你放心,这老尚家的门,永远为你和孩子敞开着。往后要是受了委屈,就回来,这儿永远是你的家。”
吕秀英再也忍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,“爹,谢谢您,谢谢您这么理解我。我虽然改嫁了,但在我心里,您永远是我的爹,老尚家永远是我的家。我会常回来看您的,等以后我和孩子有了出息,一定好好孝顺您。等过年的时候,我带着孩子回来,给您带城里的点心,咱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。”
老爷子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“好,好啊,只要你们都好好的,我就知足了。快去吧,去寻自己的好日子,别惦记我这个老头子。”
窗外,夜色深沉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。屋内,这对曾经的翁媳,倾诉着最后的不舍与牵挂,一段生活的落幕,也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,而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,在岁月里,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。
水长林搬回天津静海后,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,相伴多年的老伴儿突然离世,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,形单影只。消息传到黄倍起老伴儿耳中时,她正坐在院子里,就着暖阳纳鞋底,针在厚实的鞋底上穿梭,听闻此事,那针猛地一顿,扎在了指腹上,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,她却浑然不觉,像是被抽去了魂儿,脑海里全是水长林的影子。
早年,黄倍起老伴儿和水长林在东北的村子里,那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情。她一门心思扑在黄家,家里地里两头忙,春种秋收,缝补浆洗,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,日子像上了弦的钟表,一刻不得闲。
村里的老姐妹们听闻水长林成了鳏夫,都纷纷撺掇她:“你和老水那可是挺般配的,现在他一个人,你过去照应着,也算是后半生有个伴儿。”她心里不是没动过念头,夜里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想,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女,心又凉了半截。孩子们还不成熟,离不开她,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人操持,她哪里走得开?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,孩子们渐渐长大,可烦心事也没少。岁月不饶人,她的脸上添了一道道皱纹,头发也变得花白,可被儿女牵扯的日子依旧没个头。
好不容易,儿女们都成家立业,她也能松口气了。她想着,这下终于能为自己活一回,或许还能去找水长林,她满心欢喜地收拾行囊,买了去天津的车票,去儿女打工的地方。
可到了天津,由彭小子的大姐领着,顺便找到水长林的住处时,她却如遭雷击。院子里,一个东北口音的女人正和水长林有说有笑地晒着被子,那亲昵的模样,让她瞬间明白,一切都晚了。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水长林瞧见她,微微一愣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有惊讶,有愧疚,更多的是无奈。
“你咋来了?”水长林打破了沉默,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咙里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来看看你……”
水长林叹了口气,给她介绍身旁的女人:“这是我新老伴儿,也是东北老乡。”
她强扯出一丝笑容,点头打招呼,心里却像打了五味瓶。原来,在她被儿女琐事缠身的时候,水长林也在孤独中寻得了新的温暖。她坐了一会儿,寒暄了几句,便匆匆告辞。走在静海的的街头,阳光依旧明媚,她在想,今后日子还很漫长呢。
回到老家后,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哭了一场。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,没能兑现的承诺,都随着泪水流走了。她知道,人生就是这样,充满了阴差阳错,有些机会一旦错过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往后的日子,她依旧过着平淡的生活,偶尔和老姐妹们说起这件事,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,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。
彭小子有几天一直站在那间破旧的牛棚前,抬手轻轻抚着老牛那粗糙的皮毛,浑浊的牛眼静静地望着他,仿佛也知晓即将到来的离别。这些年,这老牛就是他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伴儿,可如今,地早就不种了,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守着这老牛,也没了盼头。他长叹一口气,脑海里浮现出远在天津静海的大姐。他大姐命运坎坷,第一任丈夫去世后,再次改嫁给了水长林的哥们儿水同林,之后便跟着去了静海。如今,他也只能去投奔大姐,
到了静海,彭小子暂住在大姐家。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陌生与繁华,和他那破旧的小村庄截然不同。街头巷尾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神色匆匆,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个误入陌生世界的异乡人。
一天,彭小子在集市上偶然碰到了水长林的儿子水龙宝。水龙宝还是那副活跃的性子,老远就喊着彭小子的名字。两人找了个小酒馆,点了几碟小菜,喝着酒,唠起了家常。水龙宝拍着彭小子的肩膀说:“彭小子,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你,这就是缘分呐!”彭小子苦笑着点头,几杯酒下肚,话匣子也打开了。
没聊几句,水龙宝就开始抱怨生活的不易,说自己养了大车,到处找活儿干,却总是碰壁。彭小子正听着,水龙宝突然话锋一转:“对了,我听说孙乐发家了,到处揽建筑活儿,都揽到咱静海来了。那家伙,早期可是混过社会的,现在见了咱们,还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。”彭小子听到孙乐的名字,微微一怔,记忆一下子回到了过去。孙乐在村里时不太爱出风头,没想到现在竟发迹了。
几天后,水龙宝带着彭小子去见孙乐。在一处建筑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,孙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,穿着笔挺的西装,和记忆中那个混社会的小青年判若两人。看到彭小子和水龙宝进来,孙乐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,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:“哟,这不是彭小子和龙宝嘛,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?”那语气里,满满的都是优越感。
彭小子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,说明了来意。孙乐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,沉默片刻后说:“行啊,既然来了,就跟着我干吧。不过,丑话说在前头,活儿可不轻松,别到时候吃不了苦又打退堂鼓。”彭小子连忙点头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从那以后,彭小子就跟着孙乐在建筑工地上干活。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,一直干到天黑,累得腰酸背痛。孙乐虽然给他安排了活儿,可在平日里,还是时常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。有一次,彭小子不小心做错了一点小事,孙乐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他一顿臭骂,彭小子低着头,脸涨得通红,心里既委屈又无奈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彭小子渐渐适应了工地的生活。虽然辛苦,但好歹有了稳定的收入。他开始想着,等攒够了钱,就在这静海租个小房子,把生活安定下来。而水龙宝却渐渐对孙乐的态度感到不满,他私下里对彭小子说:“彭小子,孙乐太欺负人了,你又不是他的奴隶,凭什么受他这气?”彭小子劝道:“龙宝,咱出来是挣钱的,忍一忍吧,等有了本事,再不受他的气。”
然而,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。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破了暂时的平静。在一次施工中,脚手架突然坍塌,彭小子被压在了床上,彭小子望着天花板,泪水无声地滑落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。
孙乐来到医院看望彭小子。这一次,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傲慢,神色有些凝重:“彭小子,对不住,是我没把安全措施做好。你放心,医药费我会全部承担,后续也会给你相应的补偿。”彭小子看着孙乐,嘴唇动了动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出院后,彭小子没有再回到工地。他拿着孙乐给的补偿款,在静海的一个小角落里租了间房子,开了个小小的杂货铺。经历了这么多事,他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。偶尔,他会想起和水龙宝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,想起孙乐那曾经居高临下的样子,心中感慨万千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,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。
孙乐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,一直自视甚高。早些年靠着一股子狠劲和运气,赚了些钱,可这两年行情不好,生意越来越难做,以前的傲气也被现实磨去了几分。
一天傍晚,孙乐拨通了彭小子的电话,语气里带着几分生疏的客气:“彭老弟,今晚有空吗?一起吃个饭,喝两杯。”彭小子倒也爽快,一口答应下来。
两人约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,酒馆里灯光昏黄,弥漫着酒菜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。孙乐早早到了,点了几个招牌菜,又要了一瓶好酒。彭小子来了之后,两人寒暄了几句,便开始推杯换盏。
孙乐先是说了些生意上的难处,言语间满是无奈。彭小子则耐心听着,时不时给出一些自己的见解。酒过三巡,孙乐脸上泛起红晕,对彭小子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欣赏。
就在两人聊得正酣时,彭小子突然身子一歪,一头扎进了桌子底下,没了动静。孙乐吓了一跳,赶紧起身绕过桌子去看,只见彭小子双眼紧闭,呼吸急促。孙乐慌了神,大声喊着彭小子的名字,赶紧和酒馆老板把彭小子抬上车。
医院里,孙乐在急诊室外焦急地踱步。医生检查后说彭小子是急性酒精中毒,需要住院观察治疗。孙乐松了口气,可紧接着麻烦就来了。
彭小子的家人赶到医院,得知是和孙乐一起喝酒出的事,情绪激动起来,认为孙乐作为请客的人,有责任照顾好彭小子,要求他承担所有的医疗费用。孙乐心里叫苦不迭,自己本是想和彭小子搞好关系,没想到一顿酒喝出这么大的麻烦。他虽然觉得委屈,但看着彭小子躺在病床上,又不好推脱,只好咬咬牙,拿出钱来支付了费用。
从医院出来,孙乐驾车走在寂静的街道上,苦笑了一声,觉得这事儿还没有完。不过,经历了这件事,孙乐心里也清楚,生意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,往后行事,还是得更加谨慎 ,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也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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