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!”
刘毅喝停榆阳,以眼色示意林黛玉接着说下去。
“周梦瑶,周家嫡女,其祖世袭采珠善使,虽不过芝麻绿豆大的小官,却比那些采珠人要强的多,那年,她才四岁,随祖父率领船队下深海采珠,但连死三十七人却只采了二斤珠,这离朝廷定下的限额远远不够,周父对她笑言若采不够珠,他们一家就要丢官罢职,流落街头,再吃不得肉、穿不得新衣,她自然不愿意如此,大声哭叫,其祖大笑,下令所有采珠人下海,不得珠不可上岸。
很快,珍珠一个个上了船,而采珠人也死了一个又一个,周梦瑶没有在意那一具具惨白的身体,只盯着一颗颗发亮的珠子,这时,采珠人打捞上来一个大如磨盘的蚌壳。
周祖大喜,忙将其打开,却发现其内并没有珍珠,而那蚌肉,却生的好似婴孩,露于阳光下甚至还在蠕动,采珠人以为这是海神显灵,该将其放生,周祖却不以为然,命人取来百颗珍珠壳和利刃,将蚌肉小心割开,并将珍珠壳植入肉内,如此一来,就等同于强行在蚌内塞进了砂砾。
可在动手之时,那蚌肉不仅在战栗,更是发出如婴孩一样的啼哭,有人以为这是神物,劝周祖莫要亵渎,周祖却是反来呵斥,待塞入珠壳后,又以铁链束缚巨蚌,重新将其丢进大海,令专人看守,并言十年后必定有珍宝出世。”
“十年!要等这么久吗?!”
榆阳惊呼一声,林黛玉微微颔首,笑道:
“十年磨一剑,这巨蚌如此神异,周祖以为它必能再为周家带来一世富贵!眨眼间,十年过去,周梦瑶从懵懂孩童周祖已生华发,待得黄道吉日,请来锦衣卫见证,设三牲祭天,才将蚌打捞上来。
此时的蚌较之十年前几乎大了三倍,等同于一件房屋,此等巨物,绝非人力能够打开,周祖命人将其泡进酒池,言过三日三夜,巨蚌必然迷醉,届时打开轻而易举。
果然,三日三夜后,巨蚌自行张开了壳,露出来一团粉肉,与十年前不同,这次的蚌肉赫然是成了大人,蜷缩在其内,众人心下惊骇,以为这必是神物,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其内到底有多大的东珠。
不过锦衣卫岂能让外人看见神物,将众人赶出,只留周家父子在内,周梦瑶不愿放过这等奇事,悄悄趴在缝隙中偷窥,却见其父持刀爬上蚌肉,还未动手,那蚌肉竟是发出若人一样的呻吟。
周父强忍惊惧,拿刀将蚌肉割开,却发现没有一粒珍珠,只有十年前的珠壳,周祖不信,上前细细搜索,确实不见,勃然大怒,踩在蚌肉之上,放声痛骂,旁侧的锦衣卫见无珍宝出世,当即上前质问,言此乃欺君之罪,要株连三族,周父大惊,不停挥舞铁钎砸在蚌肉之上,企图令其吐珠,可得到的只有凄厉的呻吟。
周祖大怒,接过利刃,狠狠将蚌肉割开,这割肉断骨之痛任谁都难以承受,蚌肉当即发出刺耳的尖叫,与此同时,天色骤变,风雷大作,所有人都觉察到了不对,唯有周祖周父仍是不知。
他们一个拿刀割着蚌肉,一个挥舞铁钎重击,打的蚌肉溅出道道汁液,喷在众人身上,周父躲避未及,汁液进了双目,周梦瑶因是藏身于夹板后,也并未沾染。
而沾染了汁液的周祖像是发疯了一般,开始生吞蚌肉,并不断威胁巨蚌,巨蚌好似是真怕了他,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东珠,周祖大喜,忙叫周父一并来寻,可周父眼睛沾染了汁液,看不清楚,这时,风浪大作,船开始剧烈的摇晃。
周祖急了,亲自持刀上前寻找,隐隐中,他看见有百颗珍珠在发光,大喜之下拿刀不断摸索着,但风浪实在太大,周祖一个没有站稳跌坐在地,抬头一看,却见被他划的伤痕累累的蚌肉猛然站起,像是质问,又像是索命。
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众人彻底惊颤,只听一声大叫,蚌壳猛的合了下来,周祖就这样被卡在,不,是被吃进蚌壳,众人合力想要将他救出,可任凭再多的人,都无法撼动其分毫,而蚌壳却明显的越来越紧,终于,嘎吱一声,蚌壳彻底落下,周祖就这样被咬断了半截身子。”
“活该!”
榆阳拍手叫好,义愤填膺的说道:
“这个贪心的家伙,就该让他死在蚌精嘴里!林姑娘,后来呢?”
“而后风浪愈发强大,巨大的战船像是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,可周父还没有放弃,他大喊谁若能救出周祖尸首,便赏十袋珍珠,全然忘了,这船上的珍珠都是官家所有,可没有人在意这个,重赏之下,几人站了出来,他们没有铁钎、木棒,就拿起压舱的石头去砸,可压舱石一拿,船摇晃的更加厉害,一个大浪扑来,巨蚌竟是滑出了船舱。将面前的几人压死后,又将众人采上的蚌全部打翻,尽数落进了海中,连同周祖的尸体。
而躲在暗处目睹一切的周梦瑶,终于明白了何为以人易珠,此后两年,周家家业一落千丈,失了采珠经办权,但保留对采珠人的管辖之权,周父每年依旧随船出海。
经历父亲惨死之后,周父更加残虐,即使知晓采珠人不易,仍要他们不顾性命下海,短短几日,就已死伤无数,收获却不尽如意,不过这不是他担忧之事,他每日忧虑的是他的双眼,无时无刻不再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,甚至于看东西也愈发昏暗,一旦痛起来,唯有以水冲洗才可暂缓。
这日,周父再次双目疼痛,想要起身清洗,却发觉自己难以看清,只好呼唤周梦瑶,周梦瑶将父亲扶至水盆前,周父以水洗目,刚觉舒适不少,忽见水底竟在发亮,起身相问周梦瑶,却是不知,再入水中,周梦瑶惊奇的发现,并非水底发光,而是周父的眼睛在发光。
周父大奇,将头探入水中,发现自己竟在水底看的一清二楚,而离了水却是看不清楚,他只觉此能无用,周梦瑶却言此乃天赐周家的良机,有了这对在水底能看清一切的眼睛,就可以采集更多的珍珠,然后周家必能重振家业。
周父心下虽不愿,可为了周家,不得不亲身犯险,潜入海底,果然,一进水,他的眼睛就像是明月一般,将漆黑的海底晓得通明,那密密麻麻的蚌就这样显露在眼前,最令人惊讶的是,鱼群更是在躲着这光。
这下,众人再无后顾之忧,大肆捕捞起来,可周父到底年迈,不过许久就难以承受水底之苦,上了船上,这时有人请求周父再次下水,周父大怒,那种痛苦他绝对不想承受第二次,断然拒绝了那人,可周梦瑶却言为周家振兴,为众人安危,力主让周父下海。
听到女儿这般说,周父的心彻底冷下,他看不清周梦瑶的脸色,却知道那一定很想一个人,早已葬身大海的父亲,还有他,他们周家三代,都是一样的刻薄无情。
就这样,周父虽是官员,每日却要和采珠人一般,下去冰冷昏暗的海底,讽刺的是,这个主意是他的女儿周梦瑶亲自点头。”
“竟然对自己的父亲这样!”
不论何时,孝字永远当头,众人听闻竟有人这般对待亲生父亲,不禁心下怒火中烧,林黛玉的面色亦是愤愤,怒声接着道:
“还不止,那周梦瑶让他父亲在水底整整待了两年,下人劝她,她竟说只要那双眼睛无事,其他的随意。
周父心灰意冷,主动在海底求死,却被救上,一次未果,便来第二次,可周梦瑶早已是豺狼,不,是比豺狼更加狠毒的恶鬼之心,在得知父亲需要半年才能痊愈,竟提剑亲手将周父双目剜出,谎称病逝,自行将双目献出,又令人将双目悬在船底,众人见那对眼珠果然能照亮海底,私下便以海明珠相称。”
“海明珠?”
听到这个名字,众人哂然,只觉讽刺,林黛玉摇了摇头,继续道:
“周梦瑶深知无源之水难以长久,又令众人寻找当年那只巨蚌,她知道父亲是沾染巨蚌汁液才会拥有海明珠,这件事只她一人知晓,她要找到它,制造更多的海明珠,有知情着不愿寻找,并出言相劝,却被她丢下海里。
就这样,周梦瑶一边寻找那只巨蚌,一边继续采珠,许是上天也在帮她,在海明珠不再明亮之前,她终于找到了那只巨蚌,可这次,巨蚌周围竟有凶残的鲛人群看守。”
“鲛人群?”
刘毅眸光微闪,奇道:
“那鲛人和王符那样的鲛人一样吗?”
“应是相同。”
林黛玉想了想,答道:
“这些鲛人毫无理智,见人就杀,但外表却十分相似,应是一类。”
刘毅了然,微微颔首,示意林黛玉接着说下去,
“采珠人不敢靠近,周梦瑶却下令他们在海明珠熄灭前,必须将其打捞,又不顾众人性命,令船上兵卒开炮,将鲛人群打散。
终于,巨蚌被捞了上来,这一次它又长大了一倍,看上去似乎苍老许多,周梦瑶故技重施,以烈酒将其灌醉,待打开后,又屏退左右,自己上前查看。
这时的巨蚌没了当年的人形,只有腐烂和腥臭,周梦瑶却顾不得这些,用刀划开其肉,以瓦罐盛下其汁液,一想起今后会有无数的海明珠,她的动作又是快了几分,不知不觉中,却是挖出一颗人头大小、坑坑洼洼、极为丑陋的肉球。
周梦瑶见其体放微光,上前一抹,发现其表面全是珍珠粉,这时她回过了神,这是一颗珍珠,一颗人头大小的珍珠,此等绝世奇珍,纵然外观不如何,只要献上,必是荣华富贵,享之不尽。
可周梦瑶忽然意识到,她为什么要献给别人,这颗珍珠难道不能属于她?她疯了一般将珍珠研成粉末,涂抹在自己身上,此刻,她只觉得自己就是珍珠,明亮、圆滑。
但很快,她的头开始眩晕起来,整个人跌倒在地,口中无法发声,她死命的挣扎着,碰倒瓦罐企图引人注意,可外面的人都惧怕她的威势,不敢进来。
就这样,周梦瑶看着那一堆腐烂的巨蚌肉,痛苦的挣扎着,不多时,她的肚皮高高鼓起,整个人也变作了干尸。而后竟是产下一团粉色的肉块,这肉块好似婴孩,却无骨头,只能蠕动,最重要的是它和当年的蚌肉没有区别。
彼时已经过去两日,众人心下疑惑,又问道一股恶臭,当即破门而入,瞧见周梦瑶的死状和满地的腐肉,不觉大骇,又见有一颗丑陋的肉球,拿起一看,发现却是珍珠,还未高兴,那珍珠竟然裂开,露出一个骷髅头,看模样,分明就是当年的周祖。
周家三代皆死在巨蚌之上,众人认为它是不祥之兆,索性一把火连船一起焚毁,全然没有注意,那团新生的肉团已经长出蚌壳,并又回到了海中。”
听罢,众人久久不言,如果说王符的故事算得上曲折,那以人易珠,却是直击人心,刘毅摇了摇头,并未多做评价,只又问道:
“所以这儿的人头都是那艘船上的采珠人?那个蚌精也被黑龙带走?”
“不,它主动跟着黑龙走的。”
林黛玉略一思忖,不确定道:
“在这些魂魄的记忆里,黑龙将他们带到这里之后,那个蚌精还有王符夫妇就被祂带进了海底。”
“海底?你是说这
刘毅暗奇,运起第三只眼看向海底,却是一无所获,又挥起两把剑,御使它们向下探索,直至千米,再无法寸进,还是无功而返。
“不对啊!明明那些魂魄的记忆里就是这儿!”
林黛玉罥眉紧锁,又是拿出时空镜准备再次查看,轻颜却忽然显身,
“且慢!妾身大概知道如何回事了!”
“哦?”
刘毅一喜,忙道:
“不妨明言!”
“那黑龙的藏身之地非是在海底,而是在它自行开辟出的洞天!”
“洞天?类似于一个异空间?”
“不错,洞天就是一方空间,它由大神通者开辟,其内自行其道,一切皆由开辟者掌握,像是大神通者开辟洞天,几乎与一方世界没有区别,等同于开天辟地,妾身想这黑龙既能穿越岁月,那必然也能开辟洞天。
吾主,您不是要去另外一个时空的东瀛吗?这黑龙虽然离去,可洞天还在,祂的道还在,您可以逆推导引术,通过祂的道捕获它的踪迹。”
刘毅点点头,忽想起什么,皱眉道:
“道和自身关系密切,我追踪祂的道,不会被察觉吗?”
“自然会的。”
轻颜没有否认,叹道:
“可您别无他法,不是吗?况且,祂此刻恐怕已经占据东瀛,以祂的本事,恐怕谁去了哪里都会被察觉到。”
刘毅哑然,瞧了眼众女,心下多有犹豫,
“不要犹豫。”
郑采荷上前一步,伸手轻轻拂过刘毅的脸颊,眸里满是笑意,
“有我们在呢!”
“采荷……”
刘毅扫过众人,见她们与采荷一般,心下大定,
“轻颜,怎么才能打开祂的洞天。”
“关键在它们身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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