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俺……好苦……”她又说了一遍,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挤出来的,带着股怨气。她一步步走过来,脚底下拖出一道黑乎乎的痕迹,像腐烂的血水。每迈一步,周围的雾气就浓一分,树叶子上结了层白霜。莫老头吓得腿一软,喊道:“俺不认识你!别找俺!”可那女鬼歪着头,盯着他,嘴里念叨:“俺没名……没碑……你知道俺是谁……”
莫老头吓得魂儿都没了,转身就跑,可山路窄得要命,担子还压在肩上,他跑出没几步,脚下踩空,摔进一丛枯草里,满脸泥巴。他爬起来回头一看,那女鬼近了,站在坟头边,手里攥着一块破布,红得像血染的,湿漉漉的,滴着黑水。她低声哭起来,“俺好苦……夫君害俺……爹娘弃俺……”那哭声细得像针,刺得人头皮发麻。
莫老头咬着牙,爬起来想跑,可那女鬼猛地抬起头,眼珠子瞪得老大,绿光一闪,嘴里喊:“你听俺说!”她的声音突然变尖,像刀子划玻璃,震得莫老头耳朵嗡嗡响。他腿软得站不稳,摔在地上,眼睁睁看着那女鬼飘过来,速度快得像风,眨眼就到了他跟前。
那张脸近了才看清,半边塌得更深,像被砸烂的,嘴角裂到耳根,露出一嘴尖牙,舌头黑得像焦炭,滴着黑水。她蹲在莫老头面前,低声说:“俺叫翠儿……嫁了个畜生……他拿刀砍俺……扔俺在这儿……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哭腔,每说一句,身子就抖一下,像在回忆啥恐怖的事儿。“爹娘嫌俺丢人……不给俺立碑……俺好苦……好冷……”
莫老头吓得喘不过气,结结巴巴地说:“俺不知道你!俺帮不了你!”可翠儿没停,伸出手,瘦得像枯枝的手指掐住他的胳膊,指甲刺进肉里,血淌了一地。她低声说:“你听俺说……俺要人知道……”她的眼珠子转了转,锁定了莫老头,绿光更亮,像要钻进他魂儿里。
莫老头感觉胳膊冷得像冰,手一抖,担子里的粮食撒了一地。他挣扎着想甩开她,可那只手力气大得吓人,像铁爪子,死死抓住他。翠儿哭得更厉害了,“俺死得好惨……没人烧纸……没人记得俺……”她的哭声越来越尖,山里的雾气聚成一团,裹住莫老头,空气冷得像进了冰窟。
突然,翠儿松开手,蹲在地上,抱着头哭起来,那声音凄厉得像刀子划心口,震得树枝上的鸟都飞了。莫老头趁机爬起来,撒腿就跑,可跑出没多远,身后传来一句阴冷的话:“你跑不掉……俺要你告诉他们……”他回头一看,翠儿站在坟头,手里攥着那块血布,低声哭着,身子一抽一抽,像要把魂儿哭出来。
莫老头连滚带爬跑回村,担子都没拿,回家缩在炕上,吓得发了三天高烧,嘴里直嚷:“翠儿找俺!翠儿找俺!”村里人听说这事儿,找来个老汉,叫王福田,六十多岁,懂点阴阳事儿。王福田带着一捆黄纸和一串铜铃,去了黑风岭,找到那个无碑孤坟,王福田蹲在焦土前,铜铃在掌心抖得几乎要裂开。他蘸着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符,突然笔尖";啪";地迸出火星。";要解这因果,得还她个名分。";老阴阳先生转头看向瘫坐在地的莫长贵,";劳烦跑趟腿,去县衙查查三十年前失踪的女子。";
三日后,莫老头捧着卷泛黄的案牍踉跄归来。泛潮的宣纸上赫然写着:";宣统三年,屠户张铁柱供认杀妻埋尸黑风岭,判秋后问斩。";纸页边角还粘着片褪色的红布,与坟中血衣质地相同。
当夜子时,七盏引魂灯沿山道蜿蜒而上。王福田将案卷与红布放入柏木匣,连同新裁的素绢嫁衣一并埋入坟坑。老铜铃震响的刹那,山风裹着纸灰旋成个人形,隐约可见个梳着妇人髻的虚影。
";翠儿姑娘,张家已绝后,你的冤屈进过县太爷的簿子。";王福田对着虚空作揖,";今日乡邻给你补上合葬礼,这绢衣算是全了夫妻名分。";
坟头突然腾起青焰,那块烧不化的血衣在火中渐次舒展,竟显出半幅并蒂莲纹样。待火光熄灭,焦土里静静躺着对银丁香耳坠,月光一照,晃出点点清辉。
自那以后,黑风岭的夜雾里再没飘过哭声。倒是每年清明,总有人瞧见朵并蒂莲从老槐树根下钻出来,并蒂莲旁还生着丛野山姜,花穗低垂的模样,像极了妇人俯身梳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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