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哲隆这个人平时不怎么念书,翘课早退全凭心情,因为他爸公司给学校的赞助费,老师看他碍眼也不能说什么。他高考只去了半天,没念大学,后来跟着他爸做生意,没过两年就给学校捐了栋楼,学校还腆着脸请他回来题字。
在赵清印象中,他和梁轶关系好像不错。
刘知玉这边还没说话,何哲隆那边又慢悠悠地举起了手:“老师,我也想换位置!”
刘知玉眉头渐渐拧起,直接略过何哲隆的话,问:“有人愿意和徐喜交换一下位置吗?”
早晨还是太阳,现在又起了风,吹得窗外的树枝唰啦响。
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着。
刘知玉又重复问了一遍。
一片安静中,赵清举起的手像突然钻出洞的土拨鼠,十分突兀。
“老师,我愿意换。”
刘知玉表情似乎有点疑惑,视线在何哲隆和赵清身上转了圈,何哲隆一脸不可思议,看起来比刘知玉更吃惊。
徐喜死死盯着桌面。
赵清想了想,又加了句:“我眼睛上周检查出了点问题,那个角度看黑板对视力比较好。”
赵清一脸诚恳,我就这么瞎说了,信不信由你。
刘知玉没再说什么,或许是信了赵清的鬼话。
赵清抒了口气,回头看,梁轶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,倒是何哲隆一直在朝她挤眉弄眼,嘴型一张一合,看不懂什么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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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清坐到了第八组第六个,斜对角就是梁轶。她对这个位置很满意。
体育课老师出差了,体委安排大家自由活动。
何哲隆从桌子底下摸了个篮球出来:“阿轶,打球去啊!”
梁轶趴在桌上睡觉,头都没抬起来。
“不去。”
“别这样啊!少个人就不好玩了!对了,去篮球场还能路过医务室,郑佩可还在那儿躺着呢,你不用去看看?”
何哲隆说起这事眉飞色舞。
梁轶起身拿起一本书就往往何哲隆身上扔,何哲隆灵活闪开。
“你废话越来越多了,老子昨天通宵了,要打球你们自己去。”
赵清看似在老老实实写作业,其实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,通宵了?难怪早上迟到,黑眼圈都占了半张脸。
何哲隆还想再劝梁轶,张成斌和许吴等得不耐烦,拖着他走了。
教室里稀稀拉拉剩了几个人。窗外的树叶被阳光晒得发亮,快入秋了,蝉鸣渐稀。
赵清琢磨一道电路题琢磨了半天,不得不感叹自己脑子是真的跟不上了,这重来一遍的代价可有点吃不消。
“语文课笔记抄了吗?”
赵清茫然抬头,前后左右都没有人,这话是对她说的?
梁轶像是被逗乐了,声音有些喑哑,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,语气带笑:“别看了,就是问你呢。”
梁轶笑得懒懒散散,手支头,侧身看着赵清,漫不经心的样子。
赵清心脏缩了一下,她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。
“我找找......”
抖抖索索从一堆书下面抽出语文书,递给他。
梁轶把书接过去,埋头抄了一阵,又转头过来:“你字写得挺好看的,现在有空吗,帮个忙。”
赵清不明所以,点头。
梁轶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本书,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,左手指着第一页:“在这给我抄句话,就写今天语文课上说的,嗯......喏,就这句好了。”
今天语文老师上课讲了论语,梁轶说的那句话正是论语里的。
子曰: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
赵清看了半晌,指了另一句:“要不换句吧。”
梁轶挑眉:“为什么?”
“这句字比较多,你不是说我字好看吗......”那我就多给你写几个。
梁轶失笑。
赵清小时候被季淑荣逼着上了好几年书法班,也被书法老师夸过,笔锋利落,是个有灵气的,就是性子太懒散。
子曰:君子道者三,我无能焉:仁者不忧,知者不惑,勇者不惧。
收笔刚劲有力,赵清还算满意。
仔细一看,等等,有什么不对。
“这本书上怎么写着何哲隆的名字?”
这时,何哲隆抱着球一身大汗回到教室:“你们在老子物理书上写啥呢?”
下课时吵闹的教室,午后蒸腾着热气的绿色草坪,林荫道里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,饭点的食堂永远人满为患的样子。
一时之间,赵清恍惚在梦里。
茨威格在书里写,历史其实不是一条长河,而是由一个又一个闪耀的时刻组成的。比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那一刻,牛顿被苹果砸中豁然开朗的那一刻,美国人赢得独立战争大喊Freedom的那一刻。
多年之后回想起这天,命运中断牌局,她拿起重新洗过的牌,所有的选择终会有答案。
这就是她人生中的闪耀时刻,一切闪闪发亮,她手里是朝向新大陆的罗盘,她坐到了苹果树下,她还有机会为困兽般的少年打开牢笼。
你的人生会很长,会有人爱你,自然会有人厌恶你,好坏与否,无需他人评断。
只是这么悲惨地死在十八岁,真的,太不划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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